探索游戏中的深层情感：从“选择死亡”到游戏梗的起源

文：Along

近日，B站与中国社会科学院、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发布2021年度弹幕：“破防了”。破防这个词，出自格斗游戏（FTG）术语“Guard Break”，原指通过投技或其他攻击手段，破除敌人的防御状态或防御槽储备。

在互联网语境下，“破防”则承载了心理防线被突破或情绪产生剧烈波动的意味。可指在交流中被戳到了痛处，从而心态崩溃；同时也可以表达因为某件事激动不能自已的心情，例如感动到破防、悲伤到破防等。

通过解构我们可以发现，破防并不代表年轻人伤春悲秋的一面，而算是情绪发泄的窗口。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，焦虑与压力是本我、自我、超我之间互相传递的负面情绪。当代年轻人对抗外界冲突与内在心理矛盾的渠道并不丰富，所以在不同视频中将自己置换为事件当事人已快速达成共情，最终可以缓解“自我”在承受“本我”的欲望压力时所形成的现实性焦虑，或许这就是“破防”一词大热的原因。

今时今日的信息传递中，网络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大众传播媒介。《中国青年研究》期刊将1980年以来出生就与互联网无缝对接的年轻人称为：“Z世代”，如今我们已经逐渐成为社会中坚力量。理解互联网社交扁平化模式下的语言逻辑——“梗”，多些交流少点破防或许是一个不错社交切入点。今天就让我们走进游戏世界，聊聊那些火到出圈的游戏梗从何而来。

>>>“Damedane”——《如龙》

相信各位一定从各个渠道，听到过“dame da ne dame yo dame na no yo”的歌曲切片，这首歌名为《跟笨蛋一样》（ばかみたい）。最早出现于《如龙5 追梦者》中的一首卡拉OK歌曲，由黑田崇矢演唱，后续在《如龙0 誓约之地》《如龙 极》《如龙7 光与暗的去向》中也有出现。

即便《如龙》系列在游戏圈称得上人尽皆知，但这首插曲火遍大江南北却和游戏本身关系不大。在2017年11月一位油管用户“Dobbsyrules”，发布了一个名为“Lip Sync Shun Akiyama Baka Mitai (Yakuza)”的短片，视频中这位仁兄对着口型演唱了《跟笨蛋一样》。这时他应该不会意识到，这段视频将成为一个网络迷因（meme）的出处。

“Dobbsyrules”发布视频后，不少油管主以此为蓝本创作了一些恶搞视频，而这个梗正式成为“Damedane（不行了）”在互联网大肆传播是在2020年。借助Deepfake的AI换脸技术配合Dobbsyrules的颜艺，无数知名人士在网友的合成视频中“唱起了”《跟笨蛋一样》。由于在传播过程中，很多朋友并非《如龙》玩家，也不知道歌曲名，所以副歌的开头“Damedane”就成了广泛流传的称呼。

>>>“SAN值狂掉”——《克苏鲁的呼唤》

“SAN值”源自TRPG桌游《克苏鲁的呼唤》（COC）中的一个概念，大致可以代表Sanity（理智）。游戏中玩家受到精神创伤，例如直面克苏鲁、目睹队友或NPC死亡、发现难以理解的猎奇场面等等情况，基本都会减去SAN值，玩家会因此昏倒或行为不受控，当SAN值清零则会彻底丧失理智进而陷入永久性疯狂，甚至自尽于此Game Over。不过在TRPG的规则中，SAN也并非一定等于理智值，其含义会因不同规则而改动，但广义上我们还是可以暂且理解为上述解释。

《克苏鲁的呼唤》桌游最早由混沌元素于1981年发行，现已更新至第七版规则。游戏以霍华德·菲利普斯·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设定为基础，SAN值设定对应了原著中调查员陷入疯狂的情节。在互联网语境下，当看到难以理解、恐怖恶心或者精神污染的画面时，基本都可使用SAN值狂掉形容自己感觉不适，受到了精神创伤。

近年间比较出圈的电子游戏《饥荒》中也包含类似SAN值概念的精神值，用以表明玩家当前的精神状态。精神值较低时，角色会产生精神恍惚的动作，游戏背景也会变得灰白。由于本作的火热，很多不了解克苏鲁神话的玩家也对SAN值有了一定认知。

最后需要补充一点，关于这一切的源头“克苏鲁神话”体系，其基础骨架当然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，但“克苏鲁神话”一词的首创者其实是美国作家奥古斯特·威廉·德雷斯，该体系的形成也是一众后来者努力的结果。洛夫克拉夫特的遗产得以流传于后世，他们功不可没。

>>>“犹豫，就会败北。”——《只狼 影逝二度》

“豫就，就会败北。”，这句话出自From Software在2019年发售的ARPG《只狼 影逝二度》，是BOSS苇名一心的台词。本作背景设定在日本战国时代末期，在名为“苇名国”的架空舞台展开。苇名一心是一生追求剑道极限的传奇人物，他组织了盗国之战击杀幕府首脑，建立了苇名国，被世人尊称为“剑圣”，原型来自日本历史上的知名剑圣上泉信纲。

玩家在游戏尾声将会直面全盛时期的“剑圣·苇名一心”，由于制作人宫崎英高的作品难度设计普遍较高，所以玩家反复失败再次挑战就成了常态。被一心击败后他就会说：“犹豫，就会败北。”因此这句话也就如洗脑一般刻入了玩家们的DNA。

在互联网传播过程中，网友还为其补上了下半句：“果断，就会白给。”意思大概是：近乎莽撞的果断出击，同样会遭受失败结局。对应到《只狼 影逝二度》中，可以理解为“剑圣·苇名一心”不仅剑术非凡，还手握长枪火枪，如果不看穿出招逻辑贸然出击，玩家同样难以获得胜利。

其中“白给”一般是指出自FPS游戏的梗，指在没有任何收益的情况下，第一个白白送死的行为。以《CS：GO》为例，玩家用经济购买的枪械在阵亡后会掉落保留，买枪然后阵亡后送给敌方的行为，一般就会被称为“白给”，可以理解为赔了夫人又折兵。而由此延伸出互联网语境下，游戏里轻易阵亡是白给，预见此事难以成功但还是做也是白给......

除此之外，“豫就，就会败北。”的出处还可以溯源到斯蒂芬·茨威格所著的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一书，书中介绍了十四篇历史特写，特写（Miniatur）的故事横跨不同时代和地域，包括决战滑铁卢、征战南极、拜占庭的沦陷等等，书中表示这些历史瞬间告诉我们：当改变命运的时刻降临，犹豫就会败北！

>>>“未曾设想的道路”——《Hearts of Iron》

“未曾设想的道路”这个梗源自，Paradox Development Studios（P社）2016年发售的棋盘策略类游戏《Hearts of Iron》。游戏允许玩家扮演1936~1948年间世界上存在或可能存在的国家，并通过政治、经济、外交、战争等等手段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扩张版图。但由于P社游戏的魔幻现实属性，游戏中很多抉择可以改变现实历史中的大事件走向，从而发展出全新的世界格局。

“未曾设想的道路”就是本作“炮手就位（Man the Guns）”DLC中为日本加入的日共国策线，其实这个国策的英文并非“An unimaginable path ”，而是汉化组将其翻译为“未曾设想的道路”。在1936年这个时间节点，日共开始清洗军国主义分子，并且发展红色军队，随后流亡甚至绞死天皇，最终走向共产国际。由于这个路线过于魔幻，导致在各个游戏、历史、时政内容中都有玩家滥用，大部分不知其出处的朋友将其理解为字面意思，既事件走向出乎意料，或令人意外的可能性等。

>>>“那么，今天就先睡觉吧”——《女神异闻录5》

“那么，今天就先睡觉吧”这句话出自Atlus于2016年发售的JRPG《女神异闻录5》（Persona 5/P5）。游戏中的黑猫”摩尔加纳”跟主人公达成协议，会跟随主人公一起行动并借宿于他家。有趣的是，游戏中我们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只有4月9日至12月25日总计260天，但其中有99天的晚上摩尔加纳会强制玩家睡觉休息，“你已经很累了，今天就先睡觉吧”“明天就要潜入了，今天好好休息”“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，今天就先睡觉吧”等等名句，让人不禁感叹有一种累，叫你家猫觉得你累，或许也只有猫猫会担心我们的睡眠了吧。

《女神异闻录5》作为近年最出色的角色扮演游戏之一，荣国多项年度奖项和荣誉提名，全球已售出超过320万份，是整个系列中最高的商业记录。回想玩游戏的那段日子，尽管游戏里有猫猫提醒，但现实中“再玩一天”的好奇心着实让笔者熬了好多个夜。所以借由本作优秀的质量和超高的人气，“那么，今天就先睡觉吧”颇有广泛流传的态势，互联网语境下也因此多了非常多提醒早睡bot，不管你在做什么他们都会提醒你早点睡哦~

>>>“但这一切值得吗？ ”——《冰汽时代》

“但这一切值得吗？ ”出自波兰公司11 bit studios于2018年4月24日发售的《冰汽时代》，本作是一款以末世题材为背景的模拟经营游戏。游戏为玩家带来了一个道德伦理困境，我们需要在不牺牲人的前提下，努力平衡个人利益与生存需求，尽可能带着更多人读过严寒迎来暖春。

这句“但这一切值得吗？ ”位于游戏结尾，当玩家颁布的法案逾越了个人利益，哪怕剧情胜利度过寒冬之后，字幕也会质问玩家“秩序遭到滥用，城市没有消亡，但这一切值得吗？”。显然制作组的初衷是为了宣扬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，呼吁我们重视环境问题，以及呈现统治者面对道德伦理抉择时的两难境地。但游戏中的NPC面对末世环境仍旧好吃懒做、消极怠工、内斗不断，当国内玩家积极自救以较小的政策代价拯救更多人后，这样质问无疑会带来争议，同时这句话也因此出圈。

部分玩家认为越界的法案的确值得反思，但同样也有很多玩家觉得游戏中并未明确表达对越界行为的抵触，而且以不牺牲NPC积极自救为目的，适当牺牲个人利益是可行的，让更多人活着看到春天的太阳才是“完美”结局。

这里笔者不想上升至孰对孰错，但就像电影《活着》所表现的那样，我们玩笑似的“好死不如赖活着”，其实是反映了面对苦难仍旧坚持的精神。如果把“但这一切值得吗？ ”看做开发组对玩家的道德审判，我们不难理解厌恶情绪从何而来。当然或许也没必要上纲上线，笔者更愿意将这句拷问视为一次游戏内容外的扩充，至少它激起了我们独立思考的欲望，以及开发了一个广为流传的梗。

显然，网友们的智慧也没有让这个梗局限于游戏，随着传播不断发酵，哪怕是对道德审判反感的玩家也从中感知到了戏谑的意味。后来在很多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“可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？ ”飘过，这种或恰如其分或不合时宜的反思与追问十分有趣，衍生出的讽刺政治正确意味也让人忍俊不禁。

>>>“我选择死亡”——《炉石传说》

“我选择死亡”出自《炉石传说》加尔鲁什·地狱咆哮（战士职业）投降时的语音，由于该角色的开场台词为“不胜利，毋宁死！”，更为这句投降语音添加了几分喜感。

经过玩家们的扩散，简单上口的“我选择死亡”出现在各个领域，主要适用于面对难以战胜的对手大方认输的情况，同时面对“阿斗”式队友的无力、面对精神污染事物的摧残、面对难以接受结果的遗憾等等，也可以用一句“我选择死亡”表述。

>>>“既见未来，为何不Buy”——《黑神话：悟空》

“既见未来，为何不Buy”源头是国产游戏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此前放出的宣传视频，在结尾处有一句台词“既见未来，为何不拜”，原片中这句话初步推断出自黄眉大王之口，因为黄眉原本是东来佛祖笑和尚弥勒佛的童子，而弥勒佛一般被视为未来佛。这或许是黄眉大王下界成精后，设小雷音寺假扮弥勒佛的情节。

很多玩家看完宣传片大受震撼，从此由拜到Buy的谐音梗充斥在各大游戏论坛。单机游戏玩家们有意将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捧为国产单机的未来，所以买买买就成了最简单支持方式。尽管游戏目前并未发售，但玩家们的热情已经显而易见了。

同时，由此还衍生出了“既见XXX，为何不Buy”的热门短语，没想到国产单机游戏能借此出圈，也算是让玩家们嘀笑皆非的好事了。除此之外，“未来”一词的双关让很多朋友联想到了虚拟歌姬初音未来，在《黑神话：悟空》预告片发布后不久，就产生了很多二创作品，热心网友将黄眉大王替换成公主殿下，违和之余平添了几分笑意。而且2020年B站拜年祭作品初音未来《买买买》，也与“为何不Buy”产生了些许奇妙的联系。

>>>尾声

文章的最后，按理说应该规劝大家合理玩梗儿，拒绝恶意乱刷。但写到这里，似乎这也不算是个好结尾。毕竟就连“梗”这个字都是名词误念，误写的错别字，非深究其正字应该为“哏”。类似于相声表演里的“包袱”，意为笑点、伏笔，或是有特别指涉含意或讽刺意涵的东西。但既然互联网大众选择了这个梗字，并为其赋予了意义，在非正式场合和非正式用语中，是梗还是哏或许也不那么重要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