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所有女孩节日快乐
第 3.8 节：谈谈女性在职场上面临的分歧和选择
我是一名白领，也是一名街头妓女
关注阅读的各位朋友大家好！今天是国际妇女节。这是一个女性独立、自立、自信的日子，也是一个重申两性之间互爱、理解和信任重要性的日子。相信今天大家在各大社交网络上看到的分享，都充满了强有力的女权主义言论，或是充满激情的性别平等口号。
克任先生一方面欣赏尖锐的言论和标语的热情，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举臂高呼的话语显得苍白无力。对我来说，更好的做法是少讲大道理，以有见地、有血有肉、有趣的方式探讨相关问题，用引人入胜的故事让大家自己做出判断。今天，为大家带来一篇克任先生看过后久久不能忘怀的日本女性职场故事，看她如何在难以逾越的性别和权力差距面前，展开一段令人震惊和唏嘘的双重生活。故事或许能透过异域文化的棱镜，对我们的人生有所启发。
白领街头妓女
死亡
1997年3月19日，日本东京涩谷区丸山町一栋古老简陋的木质公寓楼的房间里，发现一具被勒死的女尸。死者A某是一名站街女，在街头拉客，这是最低级、最便宜、最危险的性工作。
当时，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葬身于犯罪猖獗的大都市的一角，并不令人意外。然而，当人们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，事情发生了离奇的转折：死者毕业于日本最著名的私立大学庆一大学，后来进入日本顶尖的东京电力公司，担任管理职务。十多年来，她过着双重生活，白天是顶尖公司的经理，晚上则是街头妓女。
作为一名拥有顶级大学学历、在顶级公司就职的高学历女性，A某没有任何经济困难，却主动选择了卖淫这份卑鄙的第二职业，究竟是什么原因呢？
根据平等法案
首批就业妇女
要理解A女士的奇怪选择，首先需要了解日本新出台的平权法下职业女性的处境。
被选为管理岗位候选人的女性员工，在刚进公司时就因为引人注目而受到广泛关注，但现实中，公司却为如何对待这些女性而苦恼：这些新来的女性是应该像普通文员等“女孩”一样被平等对待，还是应该被视为“不同的男性员工”？
这些管理岗位的女性被要求扮演双重角色，不仅要取得与男员工一样的业绩，还要像女文员一样细心体贴。由于她们的就业条件和薪酬与男员工完全相同，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过度关注。同时，她们还要与其他一般文员女员工保持良好关系。文员的纠葛和管理岗位的更高要求让她们身心疲惫、不知所措。
这些女性肩负了太多的期望与责任，而女性社会角色的界定却跟不上职场性别平等制度的变化，原本旨在鼓励女性从事更高级、更专业的工作的政策，反而成为职场第一批女性管理者的头疼与诅咒，她们极度担心自己会成为人们抱怨“女人就是不够好”的先例。同时，在一个看似平等却依然以男性为主的体制下，她们被迫承担着男人的责任、女人的负担，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压力，让这些职场女性几乎窒息。
体制建立之初，女性在职场中被孤立、缺乏引导，更加剧了这种压力。这些女性管理者分散在各个部门，在各自部门中属于绝对少数。由于从小男女受教育程度相差巨大，她们与同部门男性的交流尤为困难，也缺乏与跨部门类似处境女性交流的机会。她们没有办法释放压力，只能把压抑深藏在内心深处。
男女平等政策实施的巨大差异，彻底压垮了原本还有目标的女性。虽然身处管理岗位，但女性候选人接触的业务范围要窄得多，更多局限于调查、物流、服务等领域；而男性管理候选人在短短几年内就被培养到多个重要的核心岗位，在多元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。这样的人事安排，让两性管理者之间的差距大大拉大。
多重因素叠加，导致这些女性中的绝大多数因压力过大、待遇不当而失去职业理想，最终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成为优秀的管理者，而是选择放弃优厚的待遇辞职，可见看似平等的职场制度其实对女性造成了极大的伤害。
梦想破碎的声音
A 的推广
了解了A作为女性在男性主导的职场中的挣扎，我们或许会对她产生些许同情。当A在大学二年级时，家里的经济支柱父亲去世时，作为家中长女的A怀着满腔的责任感和父亲一起进入了同一家公司，并向身边的每一个人发誓：“我会努力工作，绝不让父亲蒙羞。”
毕业后，A某赶上了日本男女平等法的出台。此前，日本企业的女性只能从事文职工作，无法担任管理职务。A某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和父亲在公司的人脉，作为首批女性初级管理职位候选人之一进入东京电力公司。此时的她，工作努力程度不亚于男员工，也凭借发表文章在经济学界崭露头角。
然而，在承担管理工作的同时，A也要履行公司中一名女性员工所谓的义务。在她之前，办公室里的女性只有普通文员，按照规定，她不能因为管理职位而受到特殊待遇，依然要给男员工端茶倒水。据说，轮到她端茶的时候，茶杯经常被打碎，因为她不把茶杯一个个洗干净，而是先把一个桶装满水，把茶杯全部扔进去，然后用力摇晃桶。洗茶杯时的剧烈摇晃，表达了A内心对自己角色以及这个不平等制度的困惑与愤怒；茶杯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，大概就是职场高层女性的平等梦想在新法下破灭的声音，就像A一样。
1988年，A某30岁时被调入东电旗下一家研究公司。与同时入职的男性相比，A某的级别低了一级，被认为是难以对付的“脆弱者”，追求完美、一丝不苟的性格也饱受诟病。三年后，A某重返东电，并于1993年升任经济研究室副主任。此时，与A某同时入职东电的9名女性管理人员中，只剩下A某一人留了下来，其他人要么辞职，要么离开了管理岗位。
A入职后，最初被分配到企划部调查科，这也体现了大公司对女性管理者的态度——女性毕竟只是后勤人员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同期入职的男性员工通过不断的调动，在不同部门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。虽然被分配到调查室的A的年薪远高于同龄女性员工，但10年时间与同期入职男性的收入差距几乎是两倍。
生命的枯萎
街头卖淫的减少
调回总公司半年后，A先生开始过起双重生活。
按时下班后，她去便利店买关东煮填饱肚子，然后化上浓妆，披上外套，站在丸山町的街头。这位东京电力的女员工，年薪1000万日元。80年代的涩谷，卖淫的市场价是3万日元。不缺钱的A某会在穷街陋巷问路人：“要不要做？5000日元一次。”如果对方说没钱，她可以把价格压到2000。
她给自己定下目标，每天接待四位顾客。她把每一笔收入都一丝不苟地记在笔记本上，等到零钱攒到一万日元时，就去换钱。她经常在便利店买关东煮和罐装啤酒来填饱肚子。在劳累的夜晚，她就坐火车回家，有人看到她在火车上狼吞虎咽地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。
小说中的A小时候就反复对自己说：
我要赢，赢，赢
成为第一，受人尊敬
为了让每个人都印象深刻
然而，以学业论英雄的场面只存在于女子学校田园而封闭的空间里，一旦走出女生群体，男人的目光便如物体的引力般无所不在，弥漫在整个空间里。
A凭借着自己的学识和父亲的关系，进入了一流的公司，但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条为女性准备的二流道路。在支离破碎的职场路上，她彻底体验到了职场从业者的无奈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被辱骂“女人更不值钱”。她的人生和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，内心比中年男人还要凄惨可怜。小说中，A的化身想要在繁华的银座大街中央高喊：
谁会打电话约我出去？
请对我说些温柔的话
说我漂亮，说我可爱
悄声说，我们去喝杯咖啡吧
请我下次单独和你们两个见面。
夜生活逐渐侵占了白天的工作，上班时她的妆容越来越浓，衣着也越来越怪异。原本三十多岁正是工作步入正轨、努力拼搏的黄金年龄，但她每天都按时下班，这意味着她在公司里缺乏自己的地位。不知是因为过度劳累，还是厌食症复发，她变得病态地消瘦。
浓妆艳抹、身着风衣的A某身高1.69米，脱衣后体重44公斤，因厌食症而消瘦的身材甚至吓跑了男顾客。她去世时年仅39岁，而这个年龄正是男性认为女性“最佳时期”即将结束的年龄。
两性对 A 死亡的反应
极化反应
A某的离奇故事在日本媒体上引起轩然大波，可谓“媒体发情期”。更有趣的是，男女对此事的反应差异之大，是前所未有的。
作为男性视角的代表，纪录片作者佐野在阐述东电女员工卖淫行为时，使用了“堕落”一词，称A某“身败名裂”、“沦落到贫民窟”，称其为“堕落的圣女”。
日本女性对A某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。当纪录片作者佐野的首篇报道获得空前反响时，根据这个故事写的第二本书《东京电气女职员综合症》和以A某为原型创作的小说也引起了广泛共鸣。一位女编辑甚至声嘶力竭地高呼：“东京电气女职员就是我！”发现A某尸体的丸山町破旧公寓，成了女职员们的圣地，此后数年，那里鲜花盛开。
一位女读者对A低价嫖娼的行为给出了自己的解释：A是在给男人标价。
人们通常以为嫖娼支付的金额就是妓女被标记的价格，但卖淫的反义词是买娼。男人支付的钱也是他为自己买娼行为标记的价格。付给甲5000日元的男人，不仅用5000日元标记了甲的性行为的价格，也用5000日元标记了自己性欲望的价格。
A低价出卖身体的怪异行为，是被狂野的自毁冲动所驱使，她投身涉谷街头，将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在男人们面前，将男人的性欲标上低价，要求男人们买单，对自己、对世界进行报复。
玫瑰花瓣下
分裂的女性
酒井淳子在《失败者的嚎叫》中告诉我们：女性有两种价值，一种是自己挣得的，一种是别人给予的；在这两种价值中，后者被认为高于前者。《平权法案》之后，女性必须作为个体和作为女性获得成功。如果不能同时实现两者，尤其是后者，她们就不能被视为完整的成年女性。
大多数进入管理岗位的女性，为了获得传统意义上的丈夫、孩子、大家庭赋予女性的成功，选择牺牲职业晋升的可能性，回归家庭成为妻子和母亲。A选择坚守职场，却发现在看似平等的体制下，男性的目光和潜规则的设定，让她无法通过职业晋升获得成功。充满挫折的生活，让她选择了一种让男人在她身上发泄情欲的生活方式，以此来证明她作为女性的价值。
但A最终证明了什么？她在职场上的努力无法证明她在职业上的能力，于是她选择通过这些年的报复“堕落”，把自己摧残成一具骨瘦如柴、令人恐惧的躯体，将自己的价值降低为一个可以被男人使用的女性性器官，一根供抽插的女性形管子——说白了，这是部分男人眼中女性的唯一价值。她用身体挑逗着男人的欲望，用生命的枯萎来嘲笑这种以男性为主导的女性价值体系的荒谬。
其实，这样的经历并不只限于东电员工A某，A某离开的破旧公寓里，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，就像一连串令人泪流满面的故事，诉说着很多职场女性在人生中不得不面对的撕扯与抉择。
可任老师从上野千鹤子的社会学著作《厌女症》中读到这个故事，内心被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情绪震撼了许久。
所谓“厌女症” (Misogyny)，源自英文单词“Misogny”，是指仇视、厌恶女性的行为或心态。
作者在书中说
有时候我觉得，社会学学者这个职业是一种不公。因为所选的研究课题不是美好温暖的，而是令人愤怒、无法容忍的现象……这本书对于作者来说是不愉快的，对于读者来说，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，尤其是男性，都将是一次不愉快的阅读体验。因为这本书讨论的是人们不愿面对的现实。
在将原著中略显晦涩的学术语言改写成人物故事的过程中，编者一次次感受到这种压迫与不快。这个关于职场女性以自毁方式死去的故事，对于读者来说并不容易，尤其是考虑到中国职场中关于性别的种种潜规则。然而，无知不是福，视而不见也不是美德。许多现存的不平等需要面对。虽然性别平等在近代有了很大的进步，女性也在各个领域涌现出人才。但我们必须看到，女性在很多方面仍然面临着不平等的待遇。有时，就像故事中的A一样，微妙的不平等的权力结构会深刻影响她们的生活，塑造出一个个充满戏剧性和坎坷的故事。
希望不合理的制度和不该伤心的故事能被更多人看到，希望明亮的眼睛能成为跨越性别鸿沟的渡口。或许阅读就是觉醒的第一步，至少可人老师会坚持做一名有趣的女性主义作家，让更多人大开眼界，这也算是妇女节的誓言吧。
关于性别平等、职场女性的处境，你有哪些经验想分享？欢迎和读深君交流。
关于作者
可人老师：火辣身材，责任重大。牛津大学硕士生，最性感女性人类学作家
文/可任老师、审读/花屯儿小白虎、编辑/Mrs. 钱
